中国人是出了名的含蓄,含蓄的恰到好处,那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因为含蓄,所以中国才有了“春秋笔法”,才有了指桑骂槐,才有了借物言志。假如能够炉火纯青的含蓄,无论运用在什么地方都是可以被认为是艺术家,假如曹雪芹不那么含蓄,会搞得那么多人猜他的真实想法?你看中国山水画里的留白,看看中国古建筑里的亭台楼阁,查一查原汁原味的“繁文缛节”,就知道中国人有多喜欢含蓄的生活方式。 中国人也不会说我爱你,只会说今晚的月色好美啊,连现代戏《狂飙》里都用上了,假如导演一个床戏的镜头,那就太不中国了。
情感的含蓄处理几乎在方方面面,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官场上自古以来官官相护除了利益纠葛我想还有一份含蓄的同事之情在里面。我们讲究见面三分情,面对面被拒绝的概率非常低,不像西方,请求被拒绝是很正常的事儿,所以他们在发出请求时也不像中国人那般压力山大,中国人被拒绝可能会被认为是受到了对方的人格上的侮辱,所以我们才有“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及“先礼后兵”,这都是请求被拒绝后合理发飙的另一种说法,当然一般情况下冲突不会那么强烈,但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不过中国人修身养性的能力一直都在,这就是孔子说的“仁”,这个字涵义就丰富了,我觉得最好的解释就是“慎独”,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反思一下,能过得了自己良心这一关才能安心。 孔子提出这个“仁”字的政治背景是天下大乱的战国,没有任何一种秩序可以投放到国家之内或者国与国之间,这么打下去大家都要玩完,所有人在兵荒马乱中不知所措时,孔子提出要做“仁者仁心”的君子的主张立即安抚了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假如外界没有合理的你认可的秩序,那么你自己给自己找一套标准安顿自己,当红绿灯坏了的时候,开车的司机要记得礼让行人,不要觉得秩序不在了你就可以胡作非为,过马路的行人也要知道自己的血肉之躯是不能和铁皮车对撞的,更要小心躲避车辆。就这样,每个人都给自己归了类,自己给自己投放了秩序,每个人都找到了归属感。当然这只是我肤浅的理解,就这么个意思吧。
要说孤独寂寞冷属于一种不太良好的感受的话,那肯定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不够,在中国文化里浸润比较深的话,是非常喜欢这种感觉的,因为越孤独越高级,皇帝自称什么?寡人、孤王。平民叫啥?百姓。秦朝更直接,叫黔首,就是一群乌泱泱的黑脑袋,因为皇帝看不见他们的脸啊,都跪着,可不就是一片黑头发的脑袋, 多东方化的名字,西方人的脑袋是五颜六色的。假如有朋友叫你吃饭,一般你会问,都有谁,而不是吃啥。
为啥先这么问,级别太低不想去,人太杂太乱不想去,除非只冲那顿饭。就连我组团打球也是,有一个高手在,我摇人的底气可足了,那感觉就像上帝在派发幸运卡,高手肯定是少数,高处不胜寒嘛。感到孤独寂寞才能出好词好句嘛,孤独寂寞才是佛家入定的前提条件嘛,曾国藩日省三身时不跟别人讨论吧。苏格拉底受不了一个人,天天去大街上找人聊天,他们的文化内核才是发散的呀,这才受不了无人问津,我们可以独酌无相亲,而他们比比皆是的通宵酒馆就是提供顾客找伴儿的场所,我们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不但找不到伴儿,搞不好老板要报警的呀,因为一个喝醉的中国人连老虎都打。
换而言之,想要对抗空虚寂寞冷,就去研究研究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我觉得吧,中国人疗愈这方面心理问题是有先天优势的,毕竟基因里自带含蓄特质,又熟练掌握着汉字,不想向外寻求帮助的时候,完全可以尝试尝试靠中国哲学解决问题,一点点皮毛就能拯救个七七八八。我没看过心理医生,读过心理方面的书,临床的病症奇奇怪怪很具有可读性,但在治疗方面,我看都是依据西方心理学的指导策略,首先就是说出来,甚至催眠出患者已经忘记的部分。
中国人那么含蓄,让患者说出来就已经让医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了,向来主张家丑不可外扬的中国人,如果能坐下来和陌生的医生坦诚相告,也就没啥心理问题了吧。我也给别人做过心理疏导,对方对我已经很信任了,但要不是我跟对方关系密切,通过观察和猜测知道对方对我隐瞒的那些,根本找不到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听中国人的抱怨,那就是马尔克斯谈写作,只露出了冰山一角,你看,马尔克斯也搞含蓄那一套,果然天下大道都是一致的。
上一次听一个课,讲保险业在中国拓展市场遇到的困难,就是遇到了中国文化里忌讳病和死,你怎么和人家聊?最后变成了理财模式才打开了市场。心理治疗在中国,至少在一线城市以外的地方还没那么普及,原因也在这里。中国有句老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想活下去,那就死马当活马医,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赖的活着,就不必那么执拗的守着那份含蓄,去看心理医生其实还是上上之选,讳疾忌医是很愚蠢的行为。我前天在我另一篇文章里推荐过阿德勒,他最畅销的书叫《被讨厌的勇气》,这也是我们中国文化里最稀缺的勇气,因为我们总是追求完美,追求面面俱到,死要面子活受罪,身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就是文化里糟粕的部分了,而关于传统文化里不可取的地方,大部分是对女性。
这方面不说大家也知道,但说实在的,想扭转太难了。一种文字足以代表这种文字的使用者的气质和习惯,还有一种学术性的说法是一种文字可以塑造一个民族的性格,中国人创造了汉字,汉字同样也创造了中国人。而组成我们文化实体内容的汉字,是象形文字,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我们对具体存在的想象力,比如“女”,那是一个盘腿而坐的人,“男”,一个在田里出力干活的人。我刚翻出了汉语词典,查女字旁的字,有六行半,一行四十个左右,剔除繁体字,我们就算两百个吧,然后我查了其中几个我不认识的生僻字,好多都带有贬义色彩。
我又查了“男”和“父”字旁,加起来十二个字,一多半都是称呼,没有一个字有贬义。而这些字我们还在正常使用,由这些字组成的文章从事着教化人的工作,假如一个女孩问为什么这些贬义词都要用女字旁?老师要怎么回答?给老师一个机会解释还行,怕就怕孩子们自己去理解。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关注这件事,两百个字,修改一下未必是一件多么浩瀚的工作,有心改,不怕难。
不是我过度纠结吹毛求疵。中国这片土壤没有产生宗教不假,但不能说我们没有信仰,我认为老百姓就是把信仰附着在文字组成的历史或者族谱之上,其实也是通过文字的记载解决“我是谁”的问题。那么多物化女性贬低女性的字眼摆在那里,你让女性如何理解“我是谁”?你让男性如何理解女性?女人不盘腿坐不行吗?女人天生就是奴吗?就连“婚”这个字,也是黄昏迎女进门,因为女性为阴,大白天结不吉利。
从古至近代,话语权一直掌握在拥有文字使用能力的人手里,就是知识阶层,这个阶层从全国仅有的一两个巫蛊,那是夏商,然后下沉到各个封建诸侯,那是春秋,然后是诸侯的直系亲属,那是战国,然后那些有文化没地盘的边缘贵族,比如孔子、韩非子就四处游历贩卖思想给别的国君当荣誉嘉宾,这才出现了百家争鸣。
随着书写成本的降低,从金鼎到竹简,掌握了社会资源的豪族开始垄断知识,那是豪族社会的汉唐,后来随着造纸术的普及,知识再下沉,隋朝开始的科举制在宋朝才真正的起到为国家海选人才的目的,中国进入了古代平民社会,宋代文人的风骨都是可与帝权抗衡的官僚体系队伍给的底气,只有宋代的包拯敢对权贵开刀,而岳飞这位军事贵族则不可能被平民社会体制下的官僚体系容纳。到了民国,一场白话文运动大大降低了文字学习的难度,共产党的扫盲运动,让知识彻底降到了基层。可现在我们反而不那么珍惜这项权利了,只是把汉语当做了一门交流工具,但求有用不求甚解,我个人觉得这有点暴殄天物。我们应该尽可能的在汉字的世界里寻找我们的根和魂。
汉字使用如果不在含蓄的中国文化的语境里,经常闹乌龙,老外在正确使用汉语这方面吃尽苦头,对于世界语言用英语而不是汉语我们应该理性接受,毕竟从交流工具这个角度出发,学英语的成本应该是最低的,要是学汉语,估计等人家学会了黄花菜也凉透了,为了避免凉透了而选择别的语种做交流对象,得不偿失。偶然得知现在国际通行的法律条文或者合同协议一般使用德文,因为德文是世界上最严谨的文字,对比之下,中国文字是不是最不符合科学精神的充满浪漫色彩的最适合用于文学创作的文字,最适合写情书的文字?不得不承认,我们在文字使用方面有浓郁的民族情绪,死看不上人家的,我也这样。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能薅点是一点,哪怕从功利角度出发,做人处事的分寸感才能拿捏的比较好。聊到现在,还有一句话想说,就是即便大家都是中国人,有的人早已经彻底西化,有的人骨子里还非常中国非常传统,中西文化在当下如胶似漆,也产生诸多矛盾和碰撞,独处其实更加的省心省力,但是一旦进入沟通环节,一定要搞清楚对方处在什么位置,别你含蓄半天对方一点领悟不到,老话说门当户对,那是为了降低沟通成本,门户之见早已经成了过去式,但是思想的门户之见还是有的,毕竟你走出去碰到谁都是有可能的。
伤感、无助、脆弱、无奈、孤单、空虚、疲惫、难过、委屈、懊恼、愤怒、不甘、嫉妒、愤懑、遗憾、疼痛、悔恨、苦涩、悲哀、恐惧、仇恨,以上,毫不含蓄地说,多多少少我都经历过,每一个词的背后都有一个记忆深刻的故事。我相信很多人都品尝过个中滋味,这些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这些的反义词也成为了过去式,这些里的大部分还在未来等着和我们再次相遇,它们的反面也同样等在未来不远处。假如用文字组成我们的人生,无非就是这些眼耳鼻舌身意的感受,等所有的词都用完了,我们的一生也就过去了。究竟是和其中一个纠缠不休,还是继续剥开下一个人生的巧克力糖,坦白说,主动权,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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